時間:2015-03-03 來源:杭州圖書館 作者:孫昌建 點擊率:2834
1936年的4月,像每一個人間四月天一樣,杭州的空氣里充滿了荷爾蒙的氣息,陽光照在草地上,蜜蜂飛在花叢中。眾多的香客來到杭州朝山進(jìn)香,與滿臉皺紋的香客相比,有三對風(fēng)華正茂的戀人,坐滬杭鐵路來到了錢塘江邊的六和塔下。他們是唐納和藍(lán)蘋,趙丹和葉露茜,顧而已和杜小鷗,是到杭州舉行結(jié)婚儀式的,證婚人是沈鈞儒。
三對電影明星在杭州六和塔下舉行婚禮!這消息在第二天的報紙上占據(jù)了不少的版面。他們也許是想告訴世人——六和塔下三對戀人的牽手,這本身就是一部精彩電影的開頭……
2007年5月19日央視一套播放的《電影傳奇》中,趙丹和葉露茜的女兒趙青說,那個時候,即1936年的4月,在父母去杭州六和塔時,她都已經(jīng)出生一個月了,她是在3月份出生的,而父母到杭州六和塔是來補辦婚禮這么個儀式的,正如今天一些老年人說的,現(xiàn)在的新娘子新郎官都已經(jīng)不新了。然而這是三對電影明星,明星到此一游,至此來一作秀,上海灘的大報小報是少不了要跟蹤報道的。
七十年過去了,七百年過去了,或者說兩個七百年過去了,陽春三月天,蘇小小也應(yīng)該是穿起超短裙來了,而杭州還依然是一個秀場,是一座戀愛的天堂。
在這座天堂里,在靈隱寺往天竺去的路上,有個地方叫三生石的,簡簡單單的三塊石頭,卻是代表了 “前世、今世、后世”,人站在那里,是特別容易觸景生情的,當(dāng)然一個人是不會去看三生石的,除非他(她)是詩人。有一種說法,說紅樓夢里寶黛的愛情故事就是從三生石畔的前生開始的。其實現(xiàn)在的人想的是今生的事或者就是當(dāng)下的事,但到了這么一個清凈之處,這么三塊石頭就讓你的情感升華了,或者說能夠想通一些問題了。
在今天,靈隱寺的香火一直是很旺的,但出了寺門去三生石看看,就是一個特別的節(jié)目了。我把它理解為是戀人間的行為藝術(shù)。設(shè)想一下,如果是兩個人,還可以做小品練習(xí),男道白——身前身后事茫茫;女接上——欲話因緣恐?jǐn)嗄c……如果再輔之以各種身體動作的練習(xí),那我想,前生和來世談不上,反正今生當(dāng)下是實實在在地愛著了,就像雙面膠的效果一樣。
入戲容易出戲難。有的時候我就以看戲的態(tài)度來看一個個名人的謝幕,美麗而又滄桑。我手里碼著鍵盤,心里在輕輕地鼓掌。我想,人生一場,活在戀愛天堂,我也總算知道了一點風(fēng)花雪月的掌故。是談資,但不是收藏品。如果他們要升值,那也只是在精神的層面,在文字閱讀的氣場里。
今天的杭州人,沾了西湖的靈光,所以根子上是小資的。小資就是奔小康的結(jié)果,所以很想在精神上有點支撐和安慰。于是也鼓搗出了不少新鮮的提法,比如杭州最適宜談情說愛的十條馬路等。想想也是,杭州人戴望舒先生的《雨巷》創(chuàng)造了一個經(jīng)典的形象,一個像丁香一樣的姑娘,在杭州比比皆是,但要結(jié)著愁怨又撐著油紙傘的,今天已經(jīng)罕見了。戴望舒走出雨巷后,倒是遇到了三位像丁香一樣的姑娘,他有過三段婚史,但都是不圓滿的。杭州的才子走出杭州后,他所能攪起的風(fēng)浪,也實在是一道靚麗的戀愛風(fēng)景線。我發(fā)現(xiàn)杭州的才子,較之杭州的佳人來,實在是要坦白和誠實得多。比如郁達(dá)夫就是一個自我曝丑的代表,有人說他是個暴露狂,但我以為這跟他對愛情的坦白是分不開的。湖畔詩人汪靜之在晚年也大膽地寫起了回憶錄,談起一生交往過的女人,以及寫給他們的情詩等,從某種傳統(tǒng)的標(biāo)準(zhǔn)來看,某些情詩是極為暴露的。
杭州最適合談情說愛之處,或者說最易觸景生情之處,應(yīng)該還是在西湖邊上。觸景生情,小時候?qū)W作文總是學(xué)不會,總是假生情或生假情。但一長大一想到有中意的女孩,那就會想帶她到西湖邊轉(zhuǎn)轉(zhuǎn)。可能女孩并沒有這意思,但一到西湖邊看風(fēng)景,也等于是攤牌一樣了。何況。湖邊公園里叢林中還有雙雙對對愛情的情景表演。這種時候,觸景不再生情,那真是呆子了。但也不要以為看了人家的情景劇自己就會表演了,愛情是需要經(jīng)營的,經(jīng)營不好就會虧空;經(jīng)營得好就會有盈利。在杭州西湖邊經(jīng)營愛情,難度更要大一些。因為這是愛情之都呀,大家都擅長吟風(fēng)弄月的,你的那一點小心計小手段,扔在西湖里也是不會起浪花的。
是啊,杭州的西湖不大不小,太大風(fēng)浪受不了,女人動不動要跳湖也麻煩;太小則把人悶死。山也是這樣,太高則高不可攀或高處不勝寒;太低則一蹴而就。西湖周邊的山倒都不高,但還算有點野氣野趣。這一點郁達(dá)夫等眾多名士留下的文字就可證明。雖然經(jīng)半個多世紀(jì)的滄海桑田,西湖的野趣仍存留著,這是值得欣慰的。在杭州不怕找不到戀愛的地方,不會像上海人那樣都去外灘插蠟燭。凡是戀愛的人都有經(jīng)驗,都想找燈光暗一點的場所,但又不能太暗,而整個西湖一圈包括四周的山,正符合這個要求。情人之城不可能建在沙漠之上,這就是杭州的獨特之處。杭州的美在于一種常態(tài),四季皆宜,濃妝淡抹總相宜。
情人之城,戀愛天堂,有太多的美麗傳說,有太多的傾國傾城,當(dāng)然也有太多的傷心欲絕。我們生于斯,長于斯,萌情于斯,結(jié)廬于斯,然后我們在花開花謝,蝴來蝶去中漸漸變老。
老了,如果有可能,就坐在輪椅上在西湖邊走走,看著西湖的柔波,想著陳年往事,我們會把眼睛瞇起來。可能是因為陽光太艷,可能是我們需要閉上眼睛才能好好地回想一番。
摘自《文瀾》第三期